汉寿是古代春秋时的“濮地”吗——六驳“屈原故乡汉寿说”
有学者为了证明汉寿是屈原的故乡,抓住《史记·楚世家》中的一句话大做文章,硬说楚武王“始开濮地而有之”的“濮地”,是今汉寿县或洞庭湖地区,屈原的先祖屈瑕的封地就在这里。对此,笔者不敢苟同。
据《说文解字注》、《汉语大辞典》、《中国古代地名大辞典》、《辞源》、《辞海》等书解释,“濮”的主要义项有四个:(1)古水名。濮水又名濮河、濮渠、普河。一在今山东菏泽县北,一在今河南滑县与延津县境。因黄河改道,二水均已淹废。(2)古地名。一名濮州,春秋卫地,卫成公迁都于此。在今山东省;一名濮,又名夷濮,春秋时陈国地名,在今安徽亳县东南。(3)古姓氏。相传春秋卫大夫食采于濮,因以为氏。(4)古族名。我国古代西南地区的一个民族,因部族繁多,又名“百濮”。“《牧誓》、《左传》之濮人、百濮,则在江汉之南”(见清代段玉裁《说文解字注》。“殷周时分布于江汉以南,春秋以后渐散布于今湖南西北部澧沅二水流域”(见1987年版《辞源》)。前三个义项都与汉寿、洞庭湖毫不相干,只有第四个义项与此有关。那么,《史记·楚世家》所说的楚武王“始开濮地而有之”的“濮地”,是否就是今之汉寿呢?答曰:非也!
众所周知,楚国本是江、汉流域的一个蛮族国家,即所谓“南蛮”。“南蛮”作为一个族名,只是一种泛称。《春秋大事表·四裔》把“南蛮”分为卢戎、蛮、濮、巴四个民族。卢戎族即蛮族,故“南蛮”实际上只包含蛮、濮、巴三族。这三个民族古代分布的地域与江汉地区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(如:湖北“屈家岭文化”、“龙山文化”等)分布范围大致相当,这说明蛮、濮、巴三族就是这些古代文化的创造者。据《左传》、《尚书》、《史记》等典籍记载,“濮”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方国部落,曾参与周武王伐纣灭商的“牧野之战”(参与者还有庸、蜀、羌、髳、微、卢、彭等七个部族),纣王大败,商朝灭亡,西周王朝建立。可见,“濮”是周的重要盟国与属国。“西周时期,濮人散居于楚国的东、西、南境,即汉水两侧”(见魏昌《楚国史》)。楚国之所以能在南蛮之地立足生根并发展壮大,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,但与濮人关系融洽,得到濮人的大力支持也是分不开的。正因为如此,《史记·楚世家》记载:“熊霜六年,卒。三弟争立,仲雪死;叔堪亡,避难于濮;而少弟季徇立,是为熊徇。”熊霜死后,他的三个弟弟争夺王位,大弟仲雪死于非命,二弟叔堪逃到濮地避难,三弟季徇当了国王。可见濮与周的关系非同一般。这是发生在周宣王六年(前822)的事情。此后,楚王若敖、霄敖、蚡冒“筚路蓝缕,以启山林”(见《左传·宣公十二年》),继承先辈事业,向周边地区拓展,以至蚡冒“始启濮”(见《国语·郑语》),即最先开发濮地。到熊通(楚武王)即君位之后,一方面利用先君“甚得江汉间民和”的有利条件,一方面谨慎地继续向周围开拓。《史记·楚世家》说,楚武王三十五年(前706),楚军攻打随国(今湖北随州市境内),随侯说:“我没有罪呀!”楚武王说:“我们是蛮夷,现在中原诸侯都背叛天子而互相攻伐、侵夺。我也有一支不象样的队伍,想因此参与中原的政事,请求周王室尊封我的名号。”随侯向周天子报告后没有得到批准。过了两年,楚武王闻讯后发怒说:“我的祖先鬻熊,是周文王的老师,他很早就死了。周成王提举我的先公,竟然只封给他子男爵的土地,让他在楚地居住,蛮夷部族都顺服于他,而周王室却不提升楚国的爵位,我就只好自称尊号了。”于是自己封立,自称为武王。楚武王与随国订立盟约后就离开了,“于是始开濮地而有之。”据考证,楚武王这时开发并占有的濮地,是江汉一带的广大地区,即今四川、湖北交界之处,并非湖南汉寿或洞庭湖地区。因为楚武王“始开濮地而有之”是在公元前703年(楚武王三十八年),公元前701年(楚武王四十年),屈瑕才奉命出使贰、轸两国,想与其结盟。郧国为了阻止楚国势力东进,派兵驻守蒲骚(今湖北安陆东南),准备联合随、州、绞、蓼等国共同攻打楚国。屈瑕趁随等四国军队尚未赶到,率精锐部队袭击蒲骚,把郧国打得大败,其他四国军队望风而逃,贰、轸两国只得与楚国结盟。第二年,屈瑕又率师惩罚绞国,迫其订立城下之盟。再过一年(公元前699年),楚武王又命令屈瑕攻打罗国(今湖北宜城西境),因屈瑕居功自傲,麻痹轻敌,不接受斗廉的建议,军队行至罗国,被罗与卢戎的联军两面夹击,打得大败,屈瑕“缢于荒谷”。楚武王引咎自责,其他将领免于处分。楚国这次攻罗虽然失利,但因连年发兵出击,结果还是占领了汉水中上游大片土地,并打通了汉东、汉北的道路。据史书记载,楚国这时的势力范围,还仅在江汉一带,并没有进入湖南。楚武王“始开濮地而有之”,是指川、鄂交界之地。由此可见,屈瑕受封之地根本不可能在汉寿。《史记· 楚世家》明载:“熊绎当周成王之时,举文、武勤劳之后嗣,而封熊绎于楚蛮,封以子男之田,姓芈氏,居丹阳。”司马迁在这里说得非常清楚:“封熊绎于楚蛮”、“居丹阳”。因为楚国地处南方的江汉苗蛮之地,所以叫“楚蛮”。而“丹阳”是指“楚蛮”的“丹阳”,即湖北秭归、枝江一带的“丹阳”,不可能是“楚蛮”以外的“丹阳”。否则,就不是司马迁所说的“丹阳”、也就不是熊绎始封的“丹阳”了。至于《辞源》中说的濮人“春秋以后渐散布于今湖南西北部澧沅二水流域”,那是在屈瑕死后若干年的事情,与屈氏封地毫无关系。1992年出版的《常德县志·总述》中说:“楚熊霜六年(前822),王室成员叔堪‘避难于濮’。楚武王三十七年(前704)‘开濮地而有之’,楚国的势力扩展至此(指常德县——笔者)。其后,在今常德城建立高蔡邑。”这段文字是很不准确的。如前所述,叔堪“避难于濮”的“濮”,是在“楚之东、西、南境,即汉水两侧”,亦即段《注》所说的“江汉之南”。“在常德城建立高蔡邑”,是春秋以后战国时期的事(见《中国古代地图集·战国时期楚国疆域图》,而屈瑕却是春秋早期楚武王时代的人,屈瑕受封于屈比楚人在常德建立高蔡邑早200多年,某些人不辨真伪,以讹传讹,硬说楚武王“始开濮地而有之”的“濮地”,就是今之汉寿或洞庭湖地区,这是与历史不符的。
《后汉书》卷八十六《南蛮西南夷列传》载:“平王东迁,(武陵)蛮遂侵暴上国。晋文侯辅政,乃率蔡共侯击破之。至楚武王时,蛮与罗子共败楚师,杀其将屈瑕(实为自缢——笔者)。庄王初立,民饥兵弱,复为(武陵蛮)所寇。楚师既振,然后乃服,自是遂属于楚。鄢陵之役,(武陵)蛮与恭王合兵击晋。及吴起相悼王,南并蛮越,遂(占)有洞庭、苍梧。秦昭王使白起伐楚,略取蛮夷,始置黔中郡。汉兴,改为武陵。”这段话把春秋时代武陵蛮(五溪蛮)的活动情况说得非常清楚。武陵蛮是“百濮”之一,楚庄王时才归属楚国。楚悼王时楚国才占有洞庭湖与苍梧(今永州宁远一带)。楚庄王在位是公元前613~591年,楚悼王在位是公元前401~381年,与屈瑕受封时分别相隔100~300多年。屈瑕死后100多年武陵蛮才归属楚国,死后300多年楚国才占有洞庭湖地区。试问,屈瑕在生时又怎么能封到汉寿或洞庭湖地区来呢?当时的汉寿和洞庭湖地区还不在楚国的管辖范围之内哩!
(作者邓声斌,男,1943年生。常德市鼎城区人。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。研究员职称。历任鼎城区教委主任兼党委书记、区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、区政协文教卫体文史委员会主任。现任中国屈原学会会员、湖南省屈原学会理事、中华诗词学会会员、湖南省诗词协会理事、常德市诗词学会常务理事、世界汉诗协会常德分会会长。先后出版了《邓声斌诗文集》、《邓声斌诗文续集》、《邓声斌诗文选集》等著作。)
(编辑:雷春嫍)
(审核:曾景昌)
(签发:饶金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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